作者:佚名
我本以为我不会再有任何情感的波动,我心里的火山已经休眠,但我还是有绝望的愤怒。
我爸妈依旧不以为意,他们自顾自地收拾东西,明天一早就要带我去医院做检查。
「我、说、了、我、没、有!」我拦住要走出房间的他们,声嘶力竭地喊。
胃里空虚,我又情绪波动,腹部的绞痛让我脱力,我软倒在地意识昏沉,朦胧中我还在咬着牙重复「我没有」。
如果死了就好了。
意识陷入昏沉之前,我在心里向满天神佛祈祷。
在医院醒来的时候,我的耳边立刻就灌满我爸妈的斥骂声。
「赔钱货,没怀孕还拿腔作调!」
「谁允许你每天吃那么多东西的?难怪你要吐!你是猪吗?」「从今天开始给我减肥!吃成什么样了还吃!你真是不知道愁啊!」胃病的诊断书还挂在床头,他们已经开始为我不完美的身材做出后续规划。
扣生活费,晚上回来后不许吃东西,每天称重,必须在一个月内瘦回 90 斤。
那之后几乎一天两杯黑咖啡,让我本就混乱的食欲更差。
我试图让我妈理解我的心理压力,理解焦虑、抑郁带来的暴食和催吐。
但她一丝不苟地学着网上的食谱,往我的碗里放着少得可怜的无味的餐食。
「抑郁?你有什么可抑郁的?我看你就是无病***!」体重在不明显地下降,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。
焦虑引发的脱发、长痘等问题随着饮食节制带来的营养不均衡更加严重。
我妈急得团团转,四处问偏方,每天整一些乱七八糟的中药逼我灌下去。
我喝得嘴里发苦,心情更加低落。
种种问题不见缓解,我妈甚至也有了焦虑的倾向,她每天在家里歇斯底里地咆哮,用衣架抽打我变粗的腿,质问我这些肉都是从哪里长出来的。
某个又想呕吐的深夜,我听到爸妈虚掩的房门里传出来的低声交谈。
「她一直这样怎么办啊?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不是打水漂了吗?」「再过两个月看看,要还是这个德行,把她卖到山里去给人做媳妇,亏本老子也认了,总比一分钱捞不回来还要继续贴好。」透过门缝,我看到我爸妈脸上的表情。
那是一种怨恨、灰心、利益丧失后的恼怒集为一体的丑陋,我试图寻找到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迹象,但都是徒劳。
既然如此,那么我的报复,也是你们应得的。
一个月的时间,减肥、护肤,我很快变回那个神采奕奕的余臻珍。
我爸妈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,继续给我规划着报什么训练班更有助于我成为豪门的准儿媳。
高考将近,他们却不肯让步,缩减任何培训班的时间。我咬着牙,再也没祈求过他们一个字,从睡眠时间里压缩出来学习的时间,熬了无数个在绝望和希望里反复挣扎的夜。
高考成绩出来,我终于不用再接受人生的事与愿违,我的成绩足以去到我的梦校。
万幸的是,我是我爸妈要打造出来专供有钱人挑选的「商品」,我的学历也是我价值的一部分,他们没有对我的志愿横加干涉,我如愿填了一个远离他们的学校。
「我警告你,上大学不是为了让你去读书的,陈老板儿子也考了这个大学吧?好好发展,别像块木头似的,毕业之前必须把他拿下,回来之后立刻结婚!」我收拾着东西,我爸在一边喋喋不休。
他其实已经老了很多了,多年昼夜颠倒的工作让他比同龄人更见疲态,特别是那双盛满贪婪的眼睛,丑陋而苍老。
「知道了,我觉得他也挺喜欢我的,」我停下往行李箱里塞衣服的手,笑意盈盈地看向他:「爸,再给我点钱吧,我去买两件大牌子的衣服穿,他们这些少爷看人眼光很毒的。」「妈的,你真是个赔钱货。」我爸骂骂咧咧,肉疼地倒吸着气,把一笔钱转到我账户里。
离开家,连风都带着自由的声音。
我竭力想摆脱原生家庭那些如苔藓般蔓延在我身上的阴影,摆脱所谓的淑女风范和女神光环,我和舍友们相处得很融洽,那些巧立名目找我爸要来的钱被我攒在一个他们不知道的账户里。
课余时间我去兼职,像多年前的他们一样在几项工作里打转,像溺水者渴望氧气一样渴望着金钱。
要离开,我对自己说,一定要攒够资本,然后抽身离去。
本来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变数,但我竟然在学校里遇到了程熠。
那时的我脱掉了高傲优雅的假壳,像每一个普通而又快乐的女大学生一样,和舍友挽手在校园里踩落叶。
我笑得很开怀,但一抬头,就撞见了程熠。
其实这么多年以来,我的心理问题中很大的一个部分就是程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