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院中的玉兰花开的正好,雪白的花瓣迎风肆意舒展。偶有鸟鸣传来,惊扰悠悠岁月。
那个时候我总觉得,阿爹阿娘管的真多,我像是没有翅膀的金丝鸟,只能按照圣贤书上既有的标准,将自己的羽翼修修剪剪,符合别人的要求。
「少年不识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」
因家里开着镖局,我幼时常能看见江湖上的义士好汉。
他们一身黑肉,胡子长的又粗又长,喔啊哈哈哈豪迈地笑着,一口方言:「俺这侄儿长的真清秀!」
我很向往他们说的江湖生活。
「俺以后也想向魁叔一样,劫富济贫!」
年少的我,一脸崇拜地望着魁叔倒拔垂杨柳,对行侠仗义心向往之。
父亲一巴掌打在我的后脑勺:「咦~可不敢可不敢,一屋子舞刀弄枪的人,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读书苗苗,给我好好念书!」
又一个巴掌落在我脑袋上,是魁叔。
「别学俺说话,少爷你得说官话。」
父亲武艺高强,弓马骑射,样样拿手,尤其一对弯刀,耍的极好。
只是胸无点墨,常在他那些文人朋友面前闹笑话。
「咱是商贾人家,又不能参加科举,读这么多书干啥?」我娘大喇喇地坐在榻上,擦拭着阿爹的八宝转环刀。
「我听工部下来的陈冰老哥说,朝中很多人谏言,以后商户家的孩子也能科考。」阿爹盘着腿举着紫砂壶牛饮:「要是谦儿能谋个一官半职,咱老顾家祖坟也算冒回青烟。」
我呆呆地点了点头,自此,天变了。
在父亲无比炽热的眼神中,我成了家中第一个读书人。
他是个粗人,一旦夫子说我在学堂没好好学习,就直接一顿胖揍。
家中独子,千娇万宠,却又万千期待。
春日的阳光透过玉兰花的树枝,洒在我的书卷上。我抬起来了头,沉沉地叹了口气,真想翻出墙去走走啊。
我收起来野心,伪装成了圣贤书中的描述的谦谦君子,骗过了别人,也差点骗过自己。
人人见我都会露出欣慰赞许的目光,直到我遇到了亦珍,她看向我的眼神略带狐疑,目光清冽,含着微不可查的鄙夷。
那个时候她还叫探叶。
家里新买了三个姑娘,母亲想为我选一个小丫鬟跟着伺候,便领着我去看。
我一眼便看向了她。
她太瘦了,枯黄的头发像鸡窝一样,乱糟糟地顶在头上。
浑身炼不出来二两油。
只一双大眼睛,炯炯有神,滴溜溜地转,充满生机。
像个吗喽——传说中南山上的猴子。
女孩们一个个向前请安。
我耐着性子,终于轮到她了,我好奇地缓步靠近: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
「探叶。」她低眉顺眼,看着很是恭敬。
是装的,和我装好孩子的状态一模一样。
「探叶?还挺好听的,可有什么含义?」我好奇地侧了侧头。
她的嘴角扬起几分苦笑,瞪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睛,大方坦然地说道:「在我的家乡,探叶是听话、服帖的意思。」
我愣了愣。
名字往往包含着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待与祝愿,可从这三个女孩的名字里,我只能感觉到厌弃与敷衍。
盼儿、二丫还有探叶。
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自出生那刻起,不受欢迎,不被期待。
我俯身向前,缓缓问道:「那你是乖巧的人吗?」
「我要是乖巧,就不会被卖到这里了。」
她挺了挺背,甚至带着一丝骄傲。
脸上却露出五颜六色的表情,我以为是戳到她的伤心事,正想着如何安慰,可下一秒,她就哕我身上了。
行胜于言,她在用行动证明自己。
或许是我谦和温润的人设使然,或许是我真的原谅她了。
我在她身上看到了野草一般的生命力。
自由的,随心的,充满生机的。
我伸出手扶起她,她身上有恰如扶起年少向往江湖的自己。
只不过,在要收手的时候,狠狠在她肩膀上捏了一下,以做报复。
看着她吃疼的眼中泛起水雾,在心底暗暗乐开了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