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从痴有爱,则我病生。
可那样热烈绵长的爱意,跨越两世的不顾生死,我如何能清醒而不沉沦。
前世死后很长一段时间,我被困在萧玉阳身边,看他疯癫,看他终日不成眠。
我以为,我会长久地被桎梏着。
直到那日,沈如安回来了。
沈家时代忠良,名臣能将辈出,世世代代忠于萧氏王朝。
谁也想不到,沈如安会举兵谋反,直取长安皇城。
铁甲染尽鲜血,长剑直指君王时,他只问道:“姜婉的尸首在哪?”
君王发髻散乱,望着他泣血而大笑:“沈重,你永远迟一步,输一步,姜婉是朕的贵妃,她到死都只能是我的妻子,哈哈哈——”
萧玉阳的血从嘴角溢出,沈如安则双眸泣血。
后来,他将萧玉阳囚在水牢,日日以刀刑相候。
他将整个皇宫和萧氏皇陵翻遍,终于在萧玉阳寝殿的密室里找到了我。
我从不知,他竟爱我至此。
后来我细细回忆,才惊觉,我过往的无数岁月,似乎都有他的踪迹。
我痴缠着萧玉阳,为他送吃食,为他求平安符,总能看到沈如安。
天地雪白中,少年郎一身深色劲装,马尾高高扬起,跨下烈马疾风而过,犹如一团火焰奔驰在雪地间,只淡淡地觑了我一眼,便扬长而去。
我与萧玉阳大婚那日,满堂宾客俱欢颜,唯独他一人一壶酒,手中抱着剑,倚在人群外,不知在看什么。
宫道上的轿撵从不曾刻意停下,他总会道一句:娘娘安好。
我当真是错了,错在相信爱之一字,能抚平一切世俗欲望和偏见。
月孤明,风又起,心似已灰之木。
我执笔,落于白纸上,书为和离二字——
“夫人,将军病得厉害,求您过去看一眼吧!”沈如安身边的墨影在门外,低声求着。
我停下笔,静默了会儿,淡声道:“病了,就请大夫吧,我不过去了。”
“这——”墨影愣了愣,哑口无言。
以往,沈如安犯了错时,总爱用这样的手段哄骗我,诱我心疼。
可偏偏我每次都吃他这套,一听闻他病了,便顾不得其他,跑着去看他。
这大约是我第一次,对他这般冷淡。
心神恍惚地睡到半夜时,突觉手背滚烫,热意将我惊醒。
我睁开眼,便看到沈如安半跪在床前,将滚烫的额头贴在我的手背上。
我用了力想抽出来,却被他紧紧地按住。
他呢喃着,“婉婉,我真的病了,没有骗你,你为什么不来看我?”
他惶惶不安,心里慌乱极了,眼泪一颗颗砸在我手背。
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你同我说,我会改,你别这样漠视我,你这样,我会疯的——”
我倚着床头,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匍匐着,在他身后,挂着一把玲珑小巧的剑。
那是他当初亲手为我打造的,无论是重量亦或是形状都是为我量身定做的。
他当初拿着这把剑,像个疯子一般:婉婉,这剑是玄铁所制,杀人如削泥,我若是对不住你,你就用这把剑杀了我。
我抽出手,四下寻找着帕子擦手,沈如安见状,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将我手背上的泪痕擦干。
“沈如安,你可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?”我平静地问。
他顿了顿,才抬头,信誓旦旦:“没有,我没有做过。”
我的胸腔都在震着疼着,一遍遍不甘地巡视着他的表情。
竟真坦荡地毫无心虚之态,若不是我早知真相,只怕也会被他这幅模样骗了过去。
我转过脸,平复了下心情,勉力地笑着:“你还记得,你我成婚时,你说过什么吗?”
他当然记得:“婉婉,无论何时何境,我只要你一人,你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。”
是啊,你曾言愿作贞松千岁,可今朝却早已芳槿新论。
沈如安,你的誓言一文不值,难历沧海。
“婉婉,我又做那个奇怪的梦了。”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像是怕我消失:“我总梦到有人将你抢走,有时是萧玉阳,有时看不清脸……他们抢走你,却不对你好,他们都该死,幸好,幸好萧玉阳死了——”
刚成婚时,他一月里总会有几日梦到这些,每每都会在夜里惊醒,而后双手颤抖着摸到在一旁安睡的我,将我紧紧搂在怀里。
我从未告诉过他,那不是梦,那是我的前世。
萧玉阳,便是我前世真心错付之人,也是一朝登基,屠尽我姜家满门的仇人。
沈如安发着烧,搂着我的手却似钢铁,昏昏沉沉地呢喃着:“婉婉,无论发生什么,你都不可以离开我……”
我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的眉骨,鼻梁,薄唇。
我今生原不愿再嫁的,青灯古佛长伴终老,是我给自己选的路。
沈如安,我用了数不尽的勇气,才敢与你再走这一遭。
可你,终究让我失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