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我从江南回来三日,瑞雪纷飞,殿下一次也没有见我。
宫里人都觉得我是挟恩图报,明知殿下已有钟意的女子,却偏要执意纠缠。
我跪在东宫前,在碎琼乱玉的雪地里冷得发颤,劝我回去的宫女太监皆没了法子,只好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通传。
过了许久,门扉终于开了。
雪花从殿下黑色的袍角轻轻拂过,飘落到了我的眉心。
殿下停在我跟前,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清,我听见他说:“你要说什么?”
我的手指全都冻僵了,摸出纸笔歪歪斜斜地写道:“我多次求见,是想问你。”
“都说你要娶亲了,这事是真的吗?”
全京城的人都知道,一年前宫宴行刺,我替殿下挡了一剑。
剑上有毒,我高烧几日不退,最后坏了嗓子,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言语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殿下落泪,我同殿下青梅竹马,情谊非旁人可比,他向来冷言少语,人人畏惧。
只有我固执地跟在他身后,全天下都知沈家唯一的女儿喜欢东宫太子。殿下冷淡无情,唯独对我有三分妥协,所有人都说我是未来的太子妃。
那日遇刺之后,殿下疯了似的为我寻遍名医。世家贵女在席上笑我是个哑巴,他却冷然抬眼,不顾世家颜面,将那些人当众赶了出去。
他曾说他会娶我,不管我的哑疾是否会好,我都会是他唯一的妻。
如今他却要娶旁人了。
消息三个月前便传到了江南,都说殿下有了钟意的女子,那人样貌几分像我,却满腹才学天资聪颖。起初有人传言她是我的替身,却被殿下当众责罚,再不敢欺辱。
就连向来同我不对付的孟家小姐都写信笑话我,她说,沈洛水,你救过殿下又如何,如今你就是殿下不要了的一枚弃子。
我不顾凛冽大雪,连夜进京,只是想当面问问他。
她信里说的是真的吗?
那我呢?
你不要我了吗?
殿下没有应声,无声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。
我的鼻尖也冻得通红,我抬起酸涩的眼睛,分明殿下就站在我跟前,是这样近的距离,可是隔着茫茫大雪,我却怎么也看不清。
我垂下眼还要再写,可殿下已经没了耐心。
他攥住我的手腕,将我从漫天雪地里提了起来,力道抓得我有些疼,我强忍的泪水最终还是掉下来了。
殿下的声音没有半分动容,他冷淡开口:
“今后,不要再来东宫找我了。”
“你若不想待在江南养病,去金陵洛川也未尝不可。”
“药材、名医,我都会替你寻,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,却唯独不能娶你。从前的那些话……你便都忘了吧。”
宫女太监要拉我回府,纸笔被人踩在脚下,碾碎了掉进雪里,殿下起身要走,我说不了话,着急得咬住了他的手腕。
侍从跪了一地,我紧紧攥着他的手,眼泪一滴一滴砸进他的手心。我在他手心里固执地写,为什么,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?
殿下抽出手心,静默地看了我半晌,最后松下神色,声音很轻。
“你就当是我对不住你。可是大周,不能有一位不会说话的太子妃。”
“若你甘愿做妾,也可以。”
像是羞辱。
我下意识松开了手。泪眼朦胧间,我发觉我已经不认识眼前的殿下了。
我自幼活得恣意,爹娘自我出生起就将我丢在汴京,远赴洛川河畔抵御外敌。
我舞刀弄枪,最不喜诗书,因太傅一句储君正妃不可身无才学,也甘愿耐下性子跟在殿下身后去太学读书。
太学先生严厉,每每发火总要拿着板子打我手心。
那时候殿下心疼极了,他小声哄我,却又悄然红了耳尖:“不善诗书也没有什么关系,你更无需讨旁人欢心。做一个舞刀弄枪的太子妃,就很不错。”
如今他却同我说,就当是我对不住你。
因为你是个哑巴。
所以我不要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