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我平素里吃得多,一顿不吃饿得慌,受罚第二日便有些头晕眼花,春桃给我留了半个馒头,我吃完还是觉得肚子空。
躺在大通铺上怅然地睁着眼睛。
阿姐半夜摸到下人房里来,她提了食盒,一层又一层,全是好看的糕点,我坐起来,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。
「别噎着。」阿姐抬起手温柔地拍我的后背。
她拍着拍着我,突然犯呕,捂着嘴难受了好一会儿。
我觉得奇怪,担忧地问:「阿姐,你是不是着凉了?」
春桃也坐过来,她踌躇了一会儿,低声道:「映雪姐姐,你该不是?」
阿姐一抖,连连否认:「不会的,事后我都喝药了。」
我听不懂她们的对话,着急地道:「阿姐,你生病了吗?为什么要喝药?」
阿姐又呕了一会儿,害怕其他的丫鬟醒来看到,把食盒收拾好匆匆地走了。
春桃看着她的背影,叹了一口气:「若是真的不小心中了,不知是福是祸。」
那日阿姐走后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忧心阿姐是不是得了重病。
我很怕失去阿姐,怕到什么程度呢,一有点风吹草动,我就疑心得坐立难安。
小时候,我和几个孩子在村口大树下玩泥巴,听到有人喊:「不好了,哪家的姑娘落井了!」
我站起来狂奔到井边,看到地上用黄布盖着的尸体,眼泪立马落下来,旁边的人劝都劝不住,后来阿姐提着菜篮子过来拉我:「觅棠,你哭谁的丧呢?」
我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,看了看阿姐,又看了看尸体露出的一截手臂,委屈地说:「你们都戴了一样的草环戒指,所以我以为……」
我抱着阿姐号啕大哭。
阿姐温柔地揉着我的脑袋:「你这么黏我,日后不嫁人啦?」
我把鼻涕眼泪都蹭到她的身上,撒娇地说:「不嫁了,我永远和阿姐在一起。」
春桃睡在我的旁边,察觉到我一直翻身,便伸手把我拽进她的被窝里。
她枕着手臂,和我说了许多话,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。
她说她有三个弟弟,一个妹妹,家里穷得揭不开锅,爹娘才把她卖给人伢子换了十两银子。
她还说她快攒够了银钱,等到明年秋天,就赎身出府,回到老家找个人嫁了。
春桃是个热情的好姐姐,刚到西平侯府时,我和阿姐被大丫头流萤欺负,别的丫头不敢吭声,只有她出头替我们解围。
我性子蠢笨,活做得也慢,她做完了自己的,就来帮我做。
我有些舍不得她,搂住她的腰:「嫁人有什么好?我娘嫁给我爹,累死累活一辈子,生了病我爹却不肯拿钱给她治,硬生生被拖死了。」
春桃有些唏嘘:「小丫头,你还小,看不透这世道,我们生来就是贱命,除了嫁人哪还有更好的出路。」
我撅了撅嘴,不认同她的话:「都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,为何要分高低贵贱?难道王爷王妃就不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了?阿姐会做吃食,我能干力气活,我和阿姐说好了以后赎身出府在云都开一间客栈。我们都不嫁人。
「春桃姐姐,你擅长刺绣,人又机灵,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,何必自轻自贱,要把漫长的一生赌到男人身上。」
春桃有些愕然:「你这般年纪,竟然能说出这些话。」
「这是从前,阿姐同我说的。」
说到阿姐,春桃皱了皱眉,良久,没有再说什么。
一转眼到了冬天。
阿姐的身体还是不见好,她比从前更瘦了,下巴削尖,皮肤苍白没有血色。
倒是不经常犯呕了。
我提了好几次请大夫来瞧瞧,阿姐一听到大夫两个字,仿佛很害怕似的,张望四周,压低声音对我道:「觅棠,你莫要和旁人说我生病的事。」
我点点头,心里愈发担心,阿姐到底在怕什么?
突然发觉自从进了王府,阿姐总是面带愁容,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。
明明从前,她是那样一个明媚的人。
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,晒得人发昏。
我打扫累了,就跑去和几个丫鬟玩翻花绳,刚翻出「媳妇开门」,便听到远处的池塘边有个太监喊:「来人啊,不好了,十七爷落水了。」
我自幼熟悉水性,撸掉手上的花绳,飞快朝池塘边跑去,等把十七爷救上来,岸边已经围了一群人。
后来我才知道,十七爷是萧昱珩同胞的弟弟,叫做萧昱尧,他今年十五岁,先天心智发育不全,是个痴傻的。
我把萧昱尧放在地上,学着大人的样子按压他的胸膛,俯下身想为他渡气,萧昱珩拦住了我,他看了我一眼,道:「让卫临来吧。」
我站起来,浑身湿漉漉的,头发还在滴水,衣裳方才被湖底的枯枝扯破了,露出半截肩膀,冻得止不住地发抖。
萧昱珩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,脱了大氅披在我的身上,目光温和地道:「快回去洗个热水澡。别染了风寒。」
我洗好澡,换好衣服,看到下人房门口有个高大的人影。
是卫临。
卫临是萧昱珩的贴身护卫,他有一双弯月般的笑眼,笑起来憨憨的,很难想象他会拿着腰间那柄冷剑杀人。
他说:「爷请你到吟雪斋一叙。」
我从来没有单独见过萧昱珩,一路上都有些忐忑,忍不住问卫临:「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?王爷要罚我?」
卫临噗嗤一笑:「小丫头你当真蠢笨,你可知,贤妃娘娘早逝,十七爷是王爷最看重的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