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谢府的女使南柯跑来告诉我,城西的柳秀才抱着几匹绢帛,上门提亲来了。
起初我有些诧异。
毕竟谢氏高门大户,若要给待字闺中的女儿择亲,自然要选门当户对的朱门,即便不是王孙皇子,也该是侯门公卿。
怎会看得起他那寒酸的布匹?
他怕是要痴心错付了。
直到南柯告诉我,他提亲的对象是我——
寄人篱下的窦舒然。
「砰」的一声。
我手里耍得虎虎生风的红缨枪,脱手坠地。
险些砸中脚。
我愣在原地,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「你说谁?」
「柳秀才跟谁提亲?」
南柯急得直跺脚:「正是娘子你,你还是快去前厅看看吧。」
「什么?」
我一溜烟儿跑出院子。
奇哉怪哉。
我长这么大,他是第一个上门来提亲的。
他可真是有眼光!
……
刚过端阳,暑热渐起。
我提着裙摆,脚不停歇地穿廊过庭,匆匆赶到前厅,又累出一身薄汗。
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,我顺手擦去额头的汗珠,整理仪容后,方才仪态袅娜地挪步进门。
我的一言一行,与谢家休戚相关。
若是出了半点差错,惹人笑话不说,还会给谢氏蒙羞。
打我进入谢家的十年里,无时无刻不收敛性子,注意自己的言行。
以至长安城里的人都说,谢家那寄人篱下的窦小娘子,知书达理,端庄柔仪。
殊不知我从前在沙州时,常常穿梭阿耶驻守的军营,嚷嚷着骑马习武,上阵杀敌。
想来柳秀才也不过慕名而来,他们这种斯文书生,都喜欢温婉含蓄的小娘子。
柳秀才尚在孝期,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白圆领袍,与富丽堂皇的谢府格格不入。
他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客位,脊背直挺,目不斜视,不卑不亢地回答主位上谢夫人的问话。
身旁矮桌上整齐堆放着十几匹绢布,满打满算也就值三十几贯钱。
这点儿钱连半盒上好的胭脂都买不到。
见了我,他忙站起来,躬身朝我作揖,通身是独属于书生的儒雅气度。
「小生见……见过窦小娘子。」
「自初次见面,某便对小娘子心生爱……爱慕,故冒昧上门提亲,还望勿怪。」
他垂头低眼,脸色肉眼可见地红透了。
话也说得磕磕巴巴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巴呢。分明方才回答谢夫人的话时,还侃侃而谈,流畅自如。
我朝柳秀才微笑点头,而后上前朝谢夫人行礼。
「伯母,我能否和柳郎君单独说会儿话?」
谢夫人沉吟半晌后,才笑着开口:「你们男未婚女未嫁,若单独相处,恐有损你的清誉。」
我笑:「无妨的,这桩婚事我同意了。」
「就算传出去,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闲话。」
都说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
若是寻常女儿家,自有耶娘主持婚事。
可我耶娘早已相继战死沙场,我只能自己出面。
谢夫人是谢家主母,膝下只有一个儿子。
她待我如亲生女儿,我在府中的吃穿用度皆是上等,但总归是隔了一层血缘。
谢夫人脸色一变,眉头紧锁,苦苦劝我:
「舒然,你要不再考虑考虑?
「当初你娘把你托付给我,让我好好照顾你。你的终身大事,怎么能如此草率?
「至少,咱们等希疾回来再说?」
谢希疾是谢家嫡子,长我两岁,打小就跟我不对付。
他自幼多病,总是一副苍白的病恹恹模样。
又是谢府后辈里唯一的男丁,故而受尽宠爱。
听说一名高僧路过谢府时,为他取名「希疾」二字,寓意少病少灾。
吃了十几年的药,如今病虽痊愈了,性子却刁钻桀骜得很,跟刺猬似的,浑身上下长满了刺。
若等他回来,他一准从中作梗。
谢夫人劝不动我,也只得离开,任我自己做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