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他低头抄写着什么,等我凑近一看居然是《项脊轩志》。
说来我的枇杷树,就是看到了这一句,缠着让他为我种下的。
目光复杂地守着他大半天,我终于等到他睡着,偷偷入了他的梦。
我托梦给江暮,请求他别砍我的枇杷树,那是我唯一的挂念了。
梦中他笑了笑,怜惜地抚摸我的脸,「卿卿,我难道不是你最大的挂念吗?」
「但好,我会依你的。」
托梦对灵魂有所损耗,我不能见日光的时间长了一些。
但我没什么所谓,我躲在枇杷树的华盖下,颇为自己而得意。
直到某夜,立于树前的人成了江暮。
他举杯愁道:「卿卿,瑶娘说想为孩子种下桃树。」
我有些哑然:「为什么非得选我的枇杷树呢?」
明明,江家院子那么大。
他没砍我的枇杷树,而是把它迁到了后院。
是啊,江家院子那么大。
容不下枇杷树不是院子,是他眼前。
失去了树荫庇佑,我只能躲在廊下。
我能见光的时间越来越少,我有些着急了。
想起他们说的长明灯,我只好又托梦江暮。
我跟他说了再点灯的请求。
江暮沉默半晌,试探着抓住我的手,「卿卿,原来你当真还在?」
我拂开他皱着的眉头,「你烦心时总是皱着眉,怎么还没改掉?」
他展眉笑笑。
江暮说靠点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,他会去灵庙求一求大师,保住我的魂魄。
江暮的速度很快,次日他就备了马车准备去灵觉寺。
趁着马车前人声热闹,我悄悄钻进了车内坐着。
我的灵魂不知为何,不能离开江暮太远。
我想,应当是由于我的执念太深。
只是我作为鬼魂,在白日晃悠,难免被阳光所伤。
正思索着,马车上江暮迟迟不来,我掀帘探去——
云瑶和江暮执手走来,在跨过门槛时,江暮忽地俯身,替云瑶小心将裙摆拎起。
做完这个动作,不仅是江暮愣住了,我也愣住了。
在我嫁入江家的那一年,我对所谓的贵女规矩并不熟知,江家的长辈私下里埋怨了我许多次。
无非是言我不知礼节,举止粗俗。
在迈过门槛时,江夫人绣帕遮唇冷冷一笑,正想对我发作,江暮却笑着走来。
「母亲勿怪,是我这个作夫君的失责。」
他牵起我的手,安抚地拍了拍,接着替我将长裙缓缓拖过门槛。
「夫妻一体,日后卿卿走在我身边就好。」
江暮挽着我,起身时在我耳畔笑着道,「有我在,再高的门槛都没关系。」
少女心尖猛颤,我清晨簪在发间的枇杷花因为我的慌乱而掉落。
江暮拾起花,温柔地替我簪花挽发。
我愣然跟在他身边,好半天才脸红着憋出一句:「多、多谢。」
明明是我厚着脸皮求着嫁进来的,我却从不敢和他对视。
他们都说是我高攀了江暮,折辱了这支高岭之花,我心底也是如此认为的。
江暮的温柔化开了我心底的警戒,自那日起,我终于敢硬着头皮喊他夫君了。
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怀我这个商贾女。
我拉着母亲的手笑着说,「他待我是不同的。」
而现在,我以幽魂的姿态就站在他身边,我身上尚着着那日他送我的云锦长裙。
云瑶回神,亲密地挽住江暮。
我听见她少女心性地撒娇:「夫君待我真好,不过我走不动了,不如你抱我上车?」
江暮抿唇,无奈地笑着将她抱起。
行至寺庙,江暮将她抱下时,云瑶发间有什么东西落下。
她转头娇嗔:「我的花……」
江暮步子未顿。
我听见他道:「随它去吧。」
帘子落下时,他朝我这轻飘飘瞥来一眼。
我被那一眼吓得愣在原地,回神时江暮已经不见。
肩膀被一只手搭上,一人于我背后轻轻叹息。
「你来了。」
「你不该在此。」
我一边心想,好矛盾的话,一边古怪转头,寻思是谁在和我搭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