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修仰峰
主角是风生虹影的小说是《青春之被房地产策划》,它的作者是修仰峰写的一都市类小说,文中的都市故事凄美而纯洁,文笔极佳,实力推荐。小说精彩段落试读:男主角风生才华横溢,锋芒毕露,就职于沿海城市南华市中天广告公司。他无所畏惧,要转型介入“肥得流油”的....
状态:已完结,小说类型:, 主角:风生虹影,小说详情
“真笨。是我大学女同学,两个死八婆新钓到男朋友要我过去把关,两个西装革履的,谈吐不俗,三杯酒下去就不行了,死鱼一样地偷看我,从上到下,眼珠子都忘了眨,把我同学给气得,哈哈!”
“没出息,被臭男人的眼睛非礼了,还高兴!”
“你生气了,真的吗?”女人抓住风生的手当秋千晃。
风生的油腔滑调忍不住冒出来:“我生气的是,为什么非礼的眼睛不是我的?”
“讨厌,不准你看。”女人要风生闭眼,风生不干,女人就用手合风生的上眼皮下眼皮。
风生说:“再这样,我真生气了。”
“和我在一起,你怎么会生气呢?”女人笑笑地说,风生无话可说,只能暗骂自己犯贱。
女人的嘴一刻也不闲着:“还有一个重要事没跟你说呢。那两个八婆不服气,要下周把我男朋友也带出来溜溜。”
“哦。”
“我说算了,他黑不溜秋傻小子一个,会吓着她们的。”
“哦。”
“其实我心里想,他还真不赖,有句话说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’,说的就是他。”
“哦。”
“臭男人,我在夸你呢。”
“我成了你的男朋友,我怎么不知道?”
“我现在不是告诉你吗,难道还要我求你?”
“女人,喝高了吧你。”风生闻闻,她还真喝了不少酒,晚上又应酬什么?
“真希望天天都这样醉。我发现,只有我喝醉的时候,你才会在我身边。”
“……”
“风生,其实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,对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愿意的,虽然你不说。”
“……”
女人说,风生听,听着听着实在累了,就靠着舒服的软椅迷糊了,等睁开眼时,已是朝阳袭来,对面的女人早像露珠一样消失在空气中,只有桌上冒着热汗的一碗稀饭在静静陪着。
风生火烧火燎赶到公司,没见门,就听见文君脆梅般的笑声。一身牛仔衣裤,涂着清爽的唇膏,和每一个人说笑着,以前的那个文君似乎又回来了。
风生以为她被昨天的事折腾得神志不清了,赶紧张开手掌:“几个手指?”
“5个,怎么啦?”
风生再把她拉一边端详了几百秒钟,明眸善徕,爽朗如校园里的梧桐,越看越觉得不对劲。
文君问:“你没事吧?”
风生说:“这话该我问你。”
文君说:“我很好啊,大家都在表扬我,说我今天最早来,擦桌子拖地板呢。”
风生暗叫,完了,文君的神经已被扭曲到主动打扫卫生的地步了,悲天悯人地说:“别这样吓人,你要是难过,就哭吧。”
文君纳闷:“我为什么要哭?”
“求求你,你就痛快哭一场吧,没人敢笑你的。”
“疯了,好好的哭什么?”
“你别装了,高高这家伙,我会收拾他的,让他回到你身边。”
“高高是谁呀?”
文君快人快语的反问,点动了策划中心的笑穴,笑得连桌椅都歪得一塌糊涂,一切悲与痛似乎都没发生过,不过是风生的一厢情愿而已。
风生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一层层扒去,大力地吼:“好笑吗?”人群如蚊子一样散了,他们一定躲到卫生间或别的角落,继续他们快乐的嘲笑。
文君摸摸风生额头:“是不是发烧了?”
风生懊脑地说:“我会搞定高高的。”沮丧地回到办公室,第一次怀疑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了。
石头进来:“公司要开会讨论出资500万和廖局长小舅子开环保设备公司的事。”
风生说:“你去就行了。”在风生的推荐下,石头已是策划中心的总经理助理了,他自嘲为“种猪”。
“欧总催你去,说这么大的事要好好讨论。”
“你就说我发烧了,连话都不会说了。”
石头答应了,露出明显的欲言又止状,风生知道他想说什么,催他快去。
石头还是说了:“小风,有些事,不是我们管得了的。”
“难道你忍心看着文君痛苦?”
石头叹气走了。
冬尼娅抓住空当偷偷闪进来:“哥哥,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去?”
“有多重要?”
“非常非常重要。”
“比文君被欺负还重要吗?”
“和你说不通。反正很可能决定公司以后的命运。”
“你怎么一点不关心文君呢,怎么也同事一场吧。”
“嗨,失恋不就是啤酒喝多了多上几趟洗手间就是了。“
“你倒看得开。”
“那当然,我是过来人。依我经验,文君没事的,时间会搞定一切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你这么在乎文君的事,不怕别人有想法?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没有没有,当我不小心漏了一口气。”
风生气得轰走冬尼娅。冬尼娅探回半边脸,活脱一个女特务:“哥哥,如果公司的钱被合法合理地转移走,你还无动于衷吗?”
风生心里一震:“你又听到什么风声?”
“没有,天下太平。”冬尼娅哼着西北小调,不知又要飘到哪个部门,打听或与他人分享小道消息了。
风生终于想起来了,冬尼娅掩饰不住的快乐源自她的三个金来看她的日子不断在缩减。风生再看看躲在角落上网的文君,同样掩饰不住的一种情绪在她头顶盘旋,是默默的悲伤。
风生走到文君身边:“现在没人,你可以告诉我了吧。”
“说什么呀?”
“怎么处置高高...”
“我说过了,我不认识这个人。”
风生急了:“你伤心伤傻了,还是。”
老巴像看外星人一般地打量风生:“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?”
“我不关心,谁关心?”
“可我很快乐,至少现在。”
两人都不说话,只有聊天室里不断滚出的男人的焦虑:美女,为什么不说话,我等得鸟儿都飞了……
风生知道文君曾用“江南迷迷女”的网名,同时和8个自称是壮男的男人狂聊,把他们泡得稀巴烂。
现在,风生不知道文君是否破了同时聊8个的记录,但她脸上的无比满足感却是真实的,他放弃了继续游说文君的念头,坚信只要搞定高高,一切都将完好如初。但高高一夜间消失,手机号换了,家也搬了,连工作也辞了。
在这个几百万人口的沿海城市,风生疯狂地寻找一个非亲非故的小男人,拒绝公司的一切会议和新客户的慕名而来,什么事都推给石头应付,就连虹影不时过来的缠绵电话,也全部顶回去。
他早出晚归,风尘仆仆,没有罢手的意思。冬尼娅急了:“你是不是中邪了,快跟我去烧柱香。”
“没事。”
“还没事?你这样值吗,看看文君,她倒好,一天到晚玩游戏、泡凯子,舒坦着呢。”
“我一定要找到他!”风生觉得这句话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“你究竟为了什么?”
“不需要理由了,高高现在是我的敌人,一定要打败他!”
“你就不怕谣言吗?”
“什么谣言?”
“哥哥,公司有人说你看起来这么热心帮他们破镜重圆,其实真实目的是帮倒忙,阻止他们和好,霸占文君……”
“你相信我有这么下流吗?”
“打死我也不相信,可其他人相信。”
“让谣言见鬼去吧。”
风生重新踏上征途,不屈不挠,终于在女人街那一排折扣店前,看到高高和个女人手挽手。
风生像铁臂阿童木一样地拽住高高,高高惨叫,惊得他的新女人面无人色。
这个女人,不得不承认,她恰到好处的柔弱确实比文君更能让一般男人挺直腰杆。风生笑笑地对她说:“借你的男人用一下,马上归还。”
小巷里,高高求饶:“大哥,你这是何苦呢?”
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!”
“我已经和文君平静分手了,她同意的。”
“我不同意。”
“我们分手好像没碍你什么吧。”
“男人不能像狗一样啃完骨头拍拍屁股走人。”
“文君不是骨头,我也不是狗。”
“你是不是狗我不管,我只想问你,要这个女人,还是文君?”
“当然是现在的她。”风生愤怒了,拳头挥过去,高高倒地。
“要谁?”
“死也不会是文君,你满意了吧。”
“放屁,我满意什么?”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拼死拼活要我们和好,不就是想以退为进,实现你抢走文君的阴谋吗?现在我成全你,你还不满意么?”
“你无耻。”
“你才可耻。”
风生尝到了被冤枉的滋味,如果有一个办法,让全世界无聊的人知道他天真的初衷——护住文君和高高来自校园的纯洁恋爱,他愿意剖开胸膛。
“没话说了吧。”高高得意洋洋。风生心头沉重地摆出格斗的姿势:“来吧。”
高高吓了一跳:“干什么?”
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和***架,赢了,我走人,你输了,给我滚回文君身边。”
“我知道你很会打架。”高高说。风生看出了他的心虚,“你可以找帮手。”
高高说:“你说的,输了别再纠缠我。”
“少啰嗦,找人去!”
高高打了一通电话,很快,四个小男人气势汹汹来了。
风生说一起上吧。
这条名叫尚书坊的古巷,地方志上说,一百多年前住着南华的文化名流,棋琴书画,高尚雅致。如今上演一场因低俗情变而展开的五人斗殴,拳头与肉体碰撞后的沉闷声,还有他们脸上隆起的粗鲁青肿,风生觉得愧疚,辱没了这座城市最后一点文脉。
风生说:“高高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“输都输了,还说什么?”
“那好,回到文君身边。”
“我和她已经没了爱情,就算回去又能怎样?”
“就当作是对你的惩罚。”
“你不觉得你做的一切很可笑吗?”
“我不管。”
“除非文君求我,不然,我不会回去的。”
“你人渣!”
此情此景,风生洞悉了暴力的好处,它不能让人打心里服你,但可以让他畏惧屈从。风生再次举起拳头。
那个小女人跪下乞求:“求求你,放过我们吧。”
这招挺管用,风生慢慢放下拳头:“这样的男人,该死。”
“他人不坏。”
“他是骗子、坏蛋!”
“他没有骗我,我们是真心相爱的。”
“他昨天可以伤害文君,明天就伤害你!”
“文君的事我知道,不全是他的错。”
“这样的男人你也当作宝?”
“大哥,你爱过吗?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是什么都会跟着他,对他好的。”
风生找不出任何语言反驳这个像母鸡一样护着高高的小女人,她的告白像一枚重型炸弹,一下子击穿了风生拯救爱情行动的所有正当性。
风生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徒劳也极其可笑,真的就像堂吉诃德大战风车那样自欺欺人,最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滚,带着极度的失败感回到办公室。
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,堆积如山的报表、纪要和报销单压在那里,等着风生。
风生如木偶一样地工作着。是的,公司这台高速运转的机器,需要一个签字的工具,以显示公司制度是多么的严谨科学。
风生履行完策划中心常务副总经理这一环节的活后,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加可怕的无聊之中,忙碌是策划中心的,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。
更让风生受不了的是,文君居然也面不改色地说黄段了:“有个男生带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上课,女生跑过来欣赏,突然说,你的包皮好软耶!吓得男生目瞪口呆,她又说,让我翻开看看。男生当场倒地,哈哈哈!”
没人理她,文君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,哼着“山下的男人是色猪”,继续她的网游事业。
风生绝望了。难道一场失败的爱情,会夺去一个女生所有的精气神,从此与平庸粗俗为伍?还是,这只是文君刻意赶制的面具,以遮掩她无助的悲伤?
风生觉得应该前去说点什么,安慰她点什么。只是没等风生过去,文君突然埋头出门去了,连头发看上去都很兴奋的样子。
风生纳闷:“她去哪里?”
旁边的小林心如说:“她去见朋友了,隔一两天就出去一次。”
“见谁?”
“就是网上认识的人,见面、吃饭或别的什么。”小林心如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这让风生感到愤怒,但一时不知为何愤怒。
“这不作践自己吗?”
“网络嘛就是游戏,没人当真的。”小林心如的话无异于火里浇油,风生暴跳如雷:“她回来告诉她,再这样下去,别想领工资了!”
风生看见策划中心很多人的脸上浮出幸灾乐祸的笑容。
小林心如为难状:“我不敢说。”
“叫你说,你就说!”风生关住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,好像听见很多人舒服地出了口恶气:文君,你也有今天!
风生真切地明白了,先前还试图劝说文君主动再去找高高一次的设想,已经彻底破灭,她坚决地走上了一条自我否定的道路。
这让风生很是伤感。窗外的车流声让人一样***,双眼无神。
轰的一声,石头撞门而进,结巴着:“大...龙...城,死人了!”
风生从没看到自诩为南华十大稳重青年之首的石头如此惊慌失措,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“汪洋来电话,说大龙城有三个农民工突然从建筑架摔下来,一个受伤,两个死了。具体原因不清楚。”石头惊魂未定。
风生身子一晃,头重重碰在办公桌的玻璃上,绝对噩耗!不管什么原因,大龙城建筑工地死人的消息一旦传播出去,天哪,这对以质量为标榜的大龙城意味着什么,风生不敢往下想了。
如果大龙城项目栽了,王二毛公司和中天房产策划中心也就完了!
转念之间,风生迅速作出抉择: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遏制住消息扩散到市民中去,哪怕不择手段,哪怕付出最惨痛的代价!
风生马上对石头说:“你赶快和汪洋联系,说我们必须碰头一下。”风生随后大叫冬尼娅。
其实不用叫,大小负责人都已经跑进风生办公室了,站成一个休戚相关的利益共同圈。
“老冬,你和媒体圈的人联系,不惜一切代价不让报纸、电视、电台发布大龙城出事的消息。”
冬尼娅看着他的脸,惊叫:“小风,你脸上全是血。”
“别啰嗦,快去!”
风生叫来霍去病,他已是核心策划组主任助理了,协助石头打理核心策划组的常规性事务,“小霍,你马上和南华城市网打招呼,不能让有关大龙城负面消息的任何一个帖子露脸,如果有,也要第一时间删帖。有问题吗?”
霍去病看上去很愿意在这个时候表现他的信心与能力:“风总,您就放一万个心吧,我保证万无一失。”风生还对他说:“你可以告诉南华城市网,这次合作愉快的话,加大广告投放力度不是问题。”
霍去病领命。
其他人也一个个地飞奔而去。
风生喊:“文君,准备一份大龙城质量保证书,把各协会的专家接过来,做好采访准备!”
没人领这份任务。
“文君哪里去了?”
又是小林心如提醒:“她出去和网友见面了。”
风生简直要吃人了,一字一顿说:“打电话,限她5分钟内回来!”
电话通了,但小林心如说文君说她没空。风生夺过话筒:“听着,给我回来!”
“别烦我,我还没聊够呢,这人比网上好玩多了……”
听筒在风生手里断成了两半,他对小林心如说:“你,接替文君的职务。”
“我吗?”
“把活干好,不然在我面前消失!”
欧总带着他那边的人过来,说正在调动一切关系配合风生拯救大龙城。
方总的电话也来了,说他正在赶回公司的路上。
风生知道,文君刚才的表现已经让她成为公司的公敌,她以后怎么办?
冬尼娅哭着回来:“完了完了,胡导还没联系上,侯记者说,全城大大小小的媒体早到现场了,该采访的都采了,该拍的也都拍了。”
风生努力地稳住情绪,不断鼓励自己一定要撑住:“小侯还说什么?”
“对了,最后他压低声音说,组织全城媒体迅速赶到现场的好像是大凤城项目的操盘手!”
就如一根大棒砸在脑门裂成两截,风生心如刀绞,无数次暗骂着自己:风生啊风生,你这个混蛋真该死,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,自以为把对手打死,没想到他只是重伤,躲在一边养伤,一边等着复仇,现在机会被他抓到了,一把锋利的刀正往你心脏刺来,他是要你的命啊。
风生头往墙上撞,让自己冷静下来,坚信自己不是任人屠戮的羔羊,把石头叫进来:“赶快去,一定要查清谁是幕后指使者,和他谈判,随他开条件。”
冬尼娅又惊叫:“小风,你额头怎么多了一个包?”
“嚷什么?快去花子那领现金,去找胡导和侯记者,就说到现场的所有媒体,幕后那个人开什么价钱,我们比他多五倍,胡导和小侯的那份另算。快去!”
风生带上霍去病开着车驶向王二毛公司时,才腾出时间擦去额上的血迹。这么狼狈,是平生的第一次。
可恶的街道正赶上下班时间,风生管不了那么多,如入无人之境,奇怪的是,居然没碰着谁。
中山中路的十字路口,红灯未灭将灭,一个交警上来拦。风生告诉油门:今天就是天王老子,也别想让我停下来。
交警吓得和脱落的帽子一起趴在地上,用本地话骂着。风生想,作为执法者,怎能动不动骂人呢,就是被撞成两半,也应该跑过来先敬个礼,然后再扣证、罚款,拘留肇事车主什么的。
王二毛公司乱成了一锅粥,王二毛仰天长哭,喊着王一的名字:“哥啊,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国呀。”旁边站着几个一样六神无主的大男人,给王二毛递纸巾。
风生急切地来到汪洋身边,她对着话筒吼:“究竟怎么回事,刚才说房梁塌了,现在又说脚手架松了。”
风生摁掉了电话:“汪总,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“你总算来了,怎么办?”
“公关媒体,***,不让这事报道出去。然后安抚伤亡者家属,不让他们闹事。然后,找关系密切的权威部门和专家鉴定,澄清。”
王二毛哭嚎着凑过来:“你说得轻巧,这得花多少钱呀。”
风生说:“王总,紧急关头,要果断行事,我们公司可以分摊费用的一半。”
汪洋说:“别理他,他现在就废人一个。”一个眼神,四五个男人扶住王二毛,她说:“王总哭累了,把他送到酒店,伺候不好,谁也别回来见我!”
王二毛总算消失了,他的公司一下子恢复元气。汪洋说:“风总,照你的计划做,不要怕花钱,我们相信你。”
碰到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比红颜知己更堪称人生的乐事啊。这时候,风生真想拥抱一下看上去仍那么俗气的汪洋。
夜幕已经降临,时间不容犹豫。按风生的分工,汪洋带着一拨能干的公关部美女去找关系好的相关部门去了,然后和小林心如负责的专家组会合,到事故现场连夜做调查。
王二毛公司的另外一拨人已先前去料理善后,他们说,死者家属与亲戚安顿在宾馆,就像亲爹亲娘一样照顾,现在已经平静了,开始争论要多少赔偿费。
风生跑着来到宾馆,看着眼泪还沾在嘴边的他们似乎掩饰不住兴奋,一个大半小子鼓了很大劲说:“赔偿费5万吧。”
旁边一个中老女人骂过去:“傻儿,这些大老板钱多得和树上的叶子一样,往死里要!”
风生看出她是这个悲伤群体的“意见领袖”,接过话头说:“钱不是问题,只要听我的话。”
意见领袖问:“你是谁?”
“能给你们钱的人。”
意见领袖说:“你能给我们多少钱?”
“你要多少?”
意见领袖也有点拿不住,和其他几个女人嘀咕一阵后说:“一条人命,20万!”
风生说:“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,我再加20万。”
“哇,60万!”悲伤群体传出惊叹,有人开始扳着指头自言自语:15万盖两层楼房,2万买摩托,再1万买大彩电。
意见领袖到底显出她的冷静,问:“要我们做什么?”
“如果有调查人员问你话,或者有记者采访你,你按我们的要求这样说……”
意见领袖听完了说:“就这些?”
风生说:“这些就够了。”
意见领袖一拍大腿:“要得。”
以人命为代价的交易随着意见领袖腿上的一声脆响,成交了。风生很想在她们的脸上再看到一点亲人死去之后应有的痛苦,但他失望了。
贫穷就是魔鬼,吸光贫穷者的尊严与悲伤。风生不想看下去,出门去了,正想点根烟,松弛一下神经时,霍去病忽然说:“风总,不是说两死一伤吗,那个受伤的农民工怎么不见了?”
风生一怔,这是一个可怕的疏忽!死人闭上了嘴,可伤者还能开口说话,如果受谁指使,他可以吐出足以致命的证词。
风生急了,赶忙问善后人员:“那个受伤的人在哪里?”
“我们带他去城区医院门诊部包扎,看他还行,就不管了,跑去安置死者和……”
风生吼道:“那个人是唯一的直接证人,懂不懂?”拍拍霍去病的肩膀,说:“我们走!”这小子还真行,总能迅速地一针见血地找出问题的症结。
风生使命往医院赶,他相信自己的直觉,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迟早也会去医院的。
消息一个个汇集到风生这里,汪洋那边公关最顺利,安监局、建设局等等监管部门很快组成调查组,人员的构成,业内人士一看就知道调查报告将会怎么写。
石头仍在艰苦地深挖幕后的那个操盘手。
冬尼娅遇到了不小的麻烦,吃力地说:“电视台那边都搞定了,报纸方面,只有一家报社不接受条件。”
风生提醒她:“价码由他们开,只要同意我们的方案,就是割我身上的肉也答应。”
“他们要是要我,你答应吗?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嘻嘻,没什么。哥哥,我谈判去了。”
如果这次真的要在冬尼娅的身体和大龙城之间作一个选择,答案会是什么?风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想,停下车,到超市买了烟、面包、矿泉水以及能让男人暂时忘记悲痛的食物。
这些东西最后放在一个头裹得如白粽子的年轻人面前。二十出头的他眼睛红肿,显然流了很多真实的泪,只是没人在意。
他孤独地坐在门诊部走廊长椅上,风生说:“吃点东西。”
年轻男人说:“不想吃。”
风生说:“人死不能复生,要保重身体。”
年轻男人的眼泪再一次喷涌,嚎啕大哭:“他们是我堂哥,是他们带我来这个工地做工的,没想到。”
风生说:“你们是四川人吧。”
“重庆的。”
“赚点钱,不容易啊。”
“他们的孩子还没成人呢,以后怎么办?”
“你想帮他们?”
“当然啦。”
“那好,说说当时的情况。”
“当时,只听我大堂哥喊了一声完蛋,我脚下一踩空,没了知觉。不对,好像之前轰的一声,地动山摇,然后掉下一块石板,砸向我们。也不对,好像是脚手架摇晃得厉害,把我们甩出去了……”
年轻男人的回忆显然互相打架了,痛苦地抱头苦想。
风生说:“你看,究竟发生了什么,连你都记不清了,更别说别人。我有一个建议,如果你对调查这事的人说是脚手架出了点问题,你们不小心踩空掉下去,我们可以帮你两个堂哥做一个工伤认定,他们的孩子就可以领到一大笔钱了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只要你配合我们,工伤认定是没问题的。”
“大哥,你真是好人。”旁边站着的善后人员忍不住要笑,被风生的眼睛硬生生逼回去了。风生觉得,好人还是坏人谁分得清呢?但是,在某个人认定另一个人为好人时笑出声,却是极不道德的,这会无形中伤害一颗单纯善良的心。
风生劝年轻男人吃东西,各种食物以超出常人想象的速度消失在他的喉咙里。其间,年轻男人不忘拿出一部分放在风生面前:“大哥,你也累了,吃点吧。”风生说:“事情没办好,吃不下。”
年轻男人的舌头用力舔着嘴边的面包渣。风生说:“还没吃饱吧,我给你找个安静地方,好好吃一顿,然后睡个好觉。”
年轻男人有些犹豫。
风生说:“怎么,信不过我?”
“不是。我走了,我怕堂嫂她们找不到我。”
风生差点想说,傻瓜,她们忙着瓜分赔偿款,哪顾得上管你?说到嘴边的话却是:“我们会通知她们的,你放心吧。”
“大哥,你是好人,我信你。”善后人员在死命地忍住笑,风生扶年轻男人上了车,越野车刚拐上门诊部外边的大道,透过反光镜,看见有一辆中巴发疯似的突然停在门诊部前,七八个汉子冲进去,就像电影中的鬼子进村,一副不把八路揪出来誓不罢休的凶样。
风生暗叫好险,如果不是亲身经历,实在不相信和平年代也会有如此逼仄的短兵相接。
夜色渐浓,冬尼娅传来的消息让风生眼前一阵发黑,她的嗓子好像在喷火:“他妈的,怎么软磨硬泡,那家报社就是不肯坐下来谈!”
风生问:“哪家报社?”
冬尼娅欲哭无泪:“就是杰克小镇我们没投一分钱广告的南华法制报!”
“我的天!”风生倒吸一口冷气,“冤家路窄啊。”
“完了,这次被他们抓住把柄,肯定要报复的。”冬尼娅已经没哭的力气了。
风生住着头发一遍遍问自己,怎么偏偏是南华法制报?背后那个操纵者够狠够准啊。
石头那边依然没有进展:“我已经动用道上的老大了,不信挖不出幕后黑手!”石头恶狠狠的声音让风生打了一个颤。
天很冷了。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地方:曾被风生冷落的南华法制报。他很清楚,现在的南华法制报就是一把要置他于死地的尖刀,如果不想尽一切办法拔除,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。
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刻起,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哪怕最为卑微的小人物”成为风生的座右铭。
风生发了一会愣,耳边的月牙儿突然砰砰跳起来。怎么了,难道是她?不敢多想,通知公司的人和他一块去闯最后一道鬼门关。事实上,如果不去,大家都也无事可做了。
南华法制报的大门真是寒酸,如果没有那块牌子的话,和路边的杂货店面似乎没什么区别。
一个保安走出来严肃地说:“我们总编说了,今晚闲人一律不得乱进。”
风生正要和他理论,小林心如甜甜地说:“师傅,我们都是文化人,不是闲人,当然会安安静静进去啦。”风生看见她手里的两张百元人民币悄悄溜进保安的口袋。
保安含混说了句什么,回传达室去了。小林心如打了个搞定的响指。
风生摇头,心想但愿那位总编也能如保安一样遵循响指的潜规则。
风生让其他人在外面的小厅里候着,自己硬着头皮去会总编。
一个小老头在接电话,他的办公室又旧又小。风生正要自我介绍,总编和蔼地说:“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总吧?”很忠厚的微笑。
风生说:“过奖了,今晚来,想和您商量一些事。”
“我都知道了。市里的领导,还有这个部长,那个局长,都来电话替你们说情,你们关系很广。”
风生一阵狂喜:“这么说,还有回旋的余地?”
“你误会了,我的意思是,我们坚持我们的原则,但这些领导的面子又不能不给。这样吧,稿子你可以看,也可以提出你的意见,但不能动,更不能改。”
谁说忠厚没有杀伤力,这个小老头笑眯眯的眼神就把风生厚实的胸膛捅得生疼生疼的。
更让风生痛不欲生的是大龙城事故的稿子,不长,才500来字,外加一张现场的图片。记者的叙述很聪明,不动声色,不偏不倚,借目击者、有关人员的嘴巴说话,外加一个不在调查组之列的专家说辞,没有一句直接说大龙城的坏话,可傻瓜都看得出来,这篇稿子就是要向公众传递一个信息:大龙城质量有问题,死了两个民工还是次要的,天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大毛病。
500字,字字都是直奔要害的子弹,打得风生忘了什么叫疼,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冷汗,黏湿了衣裳。
这样的稿子一旦明天见报,一定会在业主中间引起骚动,以及随时可能像瘟疫一般凶猛而来的退房潮!风生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。
当然,他还是要反唇相讥一下的,以掩盖内心的恐慌,这大概就叫色厉内荏吧:“这个记者的稿子也太不公正了吧,没有十足证据,就含沙射影,这对市民是极不负责的。”
总编没有生气,风生就讨厌他不温不火的样子,这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。总编慢悠悠地说:“什么叫公正?难道你们召集专家组作出的结论才公正?”
“十几个人的意见总比一个人的看法更有说服力。”
“哈哈,小伙子,公正可不是打架,谁人多谁说了算,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。”
风生忍不住嗤之以鼻:“你们代表真理?”
“至少我们是严肃的报纸,要为民众合法的正当权益鼓与呼,这个原则我们是不会退让的。”
“你们打着民众的旗号泄一己私愤,这样的事还少吗?”
奇怪了,小老头一点都不生气,好像是教授在循循善诱调皮的学生:“这只是个别现象,无法证明媒体的本质已经像广告业那样彻底沦丧,唯资本马首是瞻。为百姓代言,是我们媒体的一个宗旨,所以,这篇稿子我们是一定……”
风生不想听他上课:“总编先生,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谈话?”
“?”
“不要冠冕堂皇的东西,坦率一些。”
“你很有意思,我洗耳恭听。”
“我们以前得罪过贵报,我们很想补偿一下,以消除误会和不愉快。”风生强调“误会”两字,暗示两家关系之所以这么僵,并不只是中天公司一方的错。
“你们拿什么补偿?”
“我们公司代理的几个房产项目,马上就有大批量的广告投放,我想,贵报将是首选之一。”
“哈哈,小伙子,你是个聪明的策划人,但你犯了一个错误,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钱抹平的。”
“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方案。”
“我的方案是拒绝诱惑,揭露真相,维护消费者权益。”
“总编先生,何必呢?谁都有犯错的时候。”
“犯了错,就要接受惩罚,你说对吧。”
“这么说,没得商量了?”
“除了这篇稿子,其他都好说。”
“对大龙城斩尽杀绝,对你们有什么好处?”
“为了大多数市民的利益,我们必须这样做。”
如果站在客观的角度,风生承认总编的逻辑,但身处利益纠缠的丛林,他越义正词严,风生就越觉得困惑,媒体是一只怎样的多面兽,大道理与小算盘、公正旗帜与一己私欲竟可以浑然一体,并且让你找不到一点反驳的缝隙?
风生对说服这个小老头失去信心,唯一想明白的是,那个神秘的对手用了什么招数,让总编针刺不进水泼不了?
“有件事我很想问问,他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?”
“哪个他?”
“你说呢?”
总编笑了:“小伙子,你又犯了一个错误,不是什么事情都和好处挂钩的。”
再磨下去,除了浪费口水,改变不了什么。风生起身要走,总编说:“有个问题我很想知道,以你的才华与能力,为什么要在肮脏的广告业折腾?你完全可以在更好的行业做更有价值的事情嘛。”
风生哭笑不得,都在一个染缸,谁比谁脏,只有天知道。
总编郑重地说:“我很替你惋惜。”
风生说:“我很替这张报纸可惜。”一个市场意识匮乏得以至把广告业看作肮脏行业的老总,还能指望他成为行业竞争的胜利者?也许牧师之类的职位更适合他吧。
风生绝望地回到小厅,手表上的指针走到晚上11点了。所有人端正坐着,沉默得令人窒息。
没有人召唤,人群忽啦围上来。风生不忍心浇灭每一双眼睛里面的期盼,因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忙了这么久,又累又饿。
但风生又不得不告诉他们,现在大龙城面临多么危险的局面,置之死地也许可以激发所有人的斗志,来一个力挽狂澜。
冬尼娅首先嗷叫起来:“我们公司不是要完了,怎么办!”一个关心公司命运的女子,不管她平常多么玩世不恭,她的着急总有让人敬佩的地方,这就叫职业道德吧。这一点,忠厚的总编先生是不会懂的。
冬尼娅引发了群体的不安与暴躁,所有人都挽起袖子,只要敌人现身,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。风生需要团队的这种状态。
所有人都盯着风生,就等他一声令下,但风生真的没辙了。当然,风生还得让自己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,好像转机马上就从天上降临。
还是那个保安进来,发出警告:“这么吵闹影响编辑的工作,立即出去!”
小林心如的百元钞票让他又安静下来,乖巧地消失。
搞定总编的那张钞票在哪里呢?风生不停转圈,冬尼娅悄悄地问:“想出好办法没有,我的头都被你转成圆圈了。”
风生说:“几点了?”
“12点了。”
“刚才总编说他们的报纸1点付印。”风生说:“成败还有最后45分钟。”
“啊,你也没辙啊?”
“你当我是神仙?”
“风生,你今晚必须是神仙,我们都指望你了。”严肃起来的冬尼娅就是一个可爱女生。
“几点了,老冬。”
“12点20分。
“几点了,老冬。”
“12点35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别再问了好不好,被你问得心惊肉跳的。”
风生自言自语:“石头该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