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祁穆
京中,幕远将军府。
夜里打更人的梆声刚响过三次,偌大的将军府内,早已归于了一派的沉寂。
唯独府中嫡长姑娘余娇女,所住的安北院内还有着异动。
一道窸窸窣窣的人影,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寝屋……
人影在见到软榻上,正酣然安睡着的大姑娘时,忙从怀中摸出了个帕子,就要捂在姑娘的脸上。
"你是谁!"
本该沉睡的余娇女,忽然睁开了眼睛,冷声质问。
她动作利落至极,一把打掉了来人的手帕,将手中临时摸来的发簪,死死的抵在对方的脖颈上,刺出一道血痕!
"大,大姑娘!你怎么会……"
昏黄的烛光下,一张长相平平的方脸,清晰的现了出来,方脸女子结结巴巴的震惊道。
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,本该万无一失的手段,怎在关键时刻出了岔子,大姑娘为何会醒着!
还有自己脖子上,那锥心的刺痛,她被冰冷锋利的触感,逼的连大口出气都不敢……
这样快的反应,凭大姑娘一个九岁的孩子,是怎么办到的?
"是你,杜妈妈。"
余娇女盯着面前熟悉的脸,心里却一阵发凉。
眼前的方脸女子,正是她的奶娘,从小陪着她长大,在安北院里,也算个说一不二的老仆了。
曾经自己还感激于,杜妈妈奶她长大的情分,一直暗下决心要善待她,为她养老送终。
可人心难测,在她十二岁那年,杜妈妈为了一己私利,竟妄图偷换亡母为她攒下的嫁妆!
幸被李嬷嬷及时发现,最终闹到了余大将军那里,落得个被打发了看庄子的下场。
又在那边足足待满三年,才被去庄子调养身体的,贵妾继姨娘给豁免了,并带回将军府。
可这杜妈妈,不是早在她入宫前,就死于将军府的内斗了吗?
难道说--她真的重活了!
这个认知,让余娇女不禁打了个冷颤。
她眼眶一阵酸涩,勉强才稳住了反握着发簪的手。
老天有眼,这一世,她定要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,弄清前世余家灭门的真相;而先帝和伶妃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,她更要他们血债血偿!
还有穆深浅。
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,致使他突然人间蒸发,逃掉了和她的婚约。
看来,想要揭晓这一切,还得慢慢来……
余娇女眸光一沉,她瞥了眼因为心虚,而不敢抬头看她的杜妈妈,忽然收了簪子。
"杜妈妈好雅兴,怎么深更半夜进了我的屋子,我记得今晚,貌似不是轮到妈妈你当值吧?"
"哎,哎哟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,奴婢是听李嬷嬷说,姑娘近日总是睡不安稳,是以不放心,才过来瞧瞧的。"
杜妈妈眼珠一转,找了个说辞就想搪塞过去。
在她想来,就算大姑娘素来聪慧,可毕竟是个才九岁的半大丫头,又能早慧到哪儿去,何况姑娘向来依赖自己,想必随随便便就能蒙混过关。
不想,余娇女却冷了脸。
她一脚踩在了那块来历不明的帕子上,故意讽道:"杜妈妈一张巧嘴说的好听,我看,你分明是伺机要来闷死我的,这帕子就是物证!还不跪下!"
这么大的罪名,忽然扣在头上,杜妈妈即使确有贼心,也被吓得慌了神。
她双膝一软,重重的跪在了余娇女脚边,慌张的连忙解释。
"大姑娘可不能胡说,这话要被老爷夫人听见了,奴婢这条小命,哪里还能保得住啊,就算借奴婢一百个胆儿,奴婢也不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恶事!"
"这么说,你很委屈了?"
余娇女说着,暗自冷笑,她早就知道,前世里杜妈妈被继姨娘带回来后,就正式易了主。
可现在看来,这恶仆分明在更早前,便和继姨娘串通一气!
不然也不会唤继姨娘,这么一个身份低贱的妾为"夫人"了。
她身为老仆,明明知道继姨娘与自家小姐不对付,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?
根本就是慌乱之下叫顺了口,不想被她一句攀诬,诈出了身份。
就是不知道这杜妈妈,在自己身边蛰伏了多少年。
杜妈妈闻言一抖,"奴婢不敢委屈,可姑娘也不该污蔑了奴婢的清白,这帕子是奴婢自用的,原本就时时带在身上,适才正巧用来给姑娘擦拭汗。"
言下之意,就是怪余娇女误会她了。
杜妈妈说完,心下一阵腹诽,大姑娘几时变成了这么难缠的性子,害她连对视都不敢,那审视的目光,仿佛能将人径直看穿了。
"你是说,这枚上好的苏绣锦帕,会是你区区一个仆妇,常用的贴身物件?"
物证在前,竟还敢跟她当面掰瞎话?
这恶仆是有恃无恐呢。
余娇女气极反笑,她一下子想起了前世的这个时候。
自己无缘无故的起了一身水痘,不仅险些毁容,还因为推拒了公主府举办花宴的邀请,使她错过在京城名流中,获得认同的露脸机会,更得罪了公主。
最后势单力薄的自己,抗不过被继姨娘一脉算计,被迫从了军,从此刀口舔血,吃尽苦头。
这一切,就是拜她的好奶娘,和藏在幕后的继姨娘所赐吧!
她眸底的杀意顿现,这杜妈妈,是留不得了。
"来人。"
余娇女懒怠跟她废话,扬了嗓音叫人进来。
半天,才有一个腰肢纤细的丫鬟,弱柳扶风的磨蹭着进了门,见到屋里这架势,吓得愣在原地。
"大,大姑娘这是怎的了,可是杜妈妈犯错了?"
这丫鬟名叫风橘,在前世是她院子里,四个一等丫鬟中的一人,颇是个油嘴滑舌,怠工惰令的。
从方才她招呼人来,风橘身为今夜的轮值丫鬟,却来的这么迟,就可见一斑了。
可恨自己从前,竟能容得下她。
余娇女冷冷的看她一眼,想着先来后到,她一个个清算,谁也跑不了,就略收了怒色。
"你去院子里叫几个粗使婆子进来,带上结实的麻绳,再命人寻一辆马车,记得找片清净点的湖扔人。"
"是。"
风橘眼皮一跳,忙应道。
也不知道杜妈妈犯了哪门子大错,惹恼了好脾气的姑娘,竟连往日的情分都不顾了,要痛下杀手。
边想着,她明哲保身的不再多言,急急地出门去办。
这是来真的?
杜妈妈流了满身的冷汗,她眼见着几个粗壮的婆子要进门,连滚带爬的扑到余娇女腿上,哭着求饶。
"姑娘,姑娘求求您了!奴婢知道错了,奴婢猪油蒙了心,再也不和姑娘顶嘴了,就求姑娘看在幼时的情份上,姑且饶过奴婢,奴婢唔--"
她哭到一半,忽然失了声,愣住。
余娇女厌恶的收回手,看也不看她。
"我废了你的嗓子。你太吵了,还是不说话的好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