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簟玉
宏伟的帝都,今夜,从高耸的城门一直到只在卯时大开的朝龙殿,都高挂着通红似火的宫灯。
烛光将整个帝都照射的恍若白昼。
从地上看去,连天上的明月似乎都隐入到了云层之中,不见其光辉。
金碧辉煌的朝龙殿内站立着两人,文官乃当朝左宰相,姬汤。
他身着藏青色官袍,胸前有金丝绣成一只头颅高昂的锦鹤,此人眉目清秀,气质儒雅,可惜脸色太过苍白,他紧盯自己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,左手时不时看似轻轻转动,但拇指与食指突出发白的关节却告诉别人,用力之大。
想当初他的一篇《帝都赋》文采飞扬,在万人之中脱颖而出,令玄国文人折服,入仕后,在三王之乱中,虽手无缚鸡之力,可当乱箭穿空时,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力助肃帝夺得帝位。
武官陶伯舟,虎躯熊腰,身材高大,浓眉紧皱,双眸紧闭,似是闭目养神,又似在掩藏某种不安的情绪,一身金灿灿的盔甲,手执镶有黑玉的宝剑,剑尖触立于地面,双手叠放于手柄之上。
要是有心之人见他必定大笑出声,想他陶伯舟曾将蛮夷杀退玄国境外三千里,现任右宰相,因有不可磨灭的功绩,获文帝准许唯一上朝可佩戴兵器的武官。
到底是什么事,严峻到令千军万马置前仍面不改色的陶伯舟,挥笔洋洋洒洒即成名赋的姬汤,如此焦虑。
而玉石阶之上,精雕细刻的龙椅上斜倚着,以一手抚额的肃帝玄翊。
他一言不发,可脑海中却闪现从文帝去世到三王之乱中手足相残,从自己手刃兄长到登上皇位,往事历历在目。
他犹能清晰可见圣旨下达之时。兄长眼中的狂热与憎恨。
三个皇子因权利而反目成仇,那时玄国危在旦夕。
他犹记得兄长沦为阶下囚时的落魄,想起幼时一起嬉笑打闹。
便动了恻隐之心。
可兄长袖中的匕首却狠狠扎向他的胸口。
他知道,绞死兄长,自己定将成为了国人眼中不通人性的暴君。
孤。
这个自称还真是贴切啊。
身为帝王,他必须为了这个国家活下去。
孑然一身,原是必然啊。
像是下定决心,玄翊突然站起身来,大声喊道:“来人,去看看情况如何。”
一个小太监快步上前领命后急速转身离去。
他提着宫灯,穿过幽深的廊桥,不知转了第几个弯时,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。
来来往往的脚步声,女人痛苦的尖叫声。
小太监来不及驻足倾听,只得加快速度,来到凤鸾殿。
他快速步入,只见殿内被分为两部分,宫女嬷嬷鱼贯而入。
他听着里面女人的呼喊,随手抓住一个嬷嬷问道:“王来让我看看情况如何”。
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上汗水密布,她转头对身边的小宫女急道:“快,去再打些水来。”而后又扭头对小太监说:“快了,就看时辰了。”
这时只听见一声婴孩的啼哭声,惊得小太监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。
凤鸾殿内突然一片寂静,一个小宫女惊喜的叫道:“嬷嬷,怡妃娘娘生了,是个皇子。”宫女语音未落,又听见一声啼哭,可这次却不听不见任何欢喜的声音。
嬷嬷叹了口气,小太监似是不忍,但又转身快速离去。
来到朝龙殿内,便放声大喊:“王,怡妃娘娘诞下龙子。”
玄翊抬眸看了看他,许是累了,只是轻启唇道:“荣余,剩下的事,交给你了。”“奴才知道了。
请王放心吧。”一个老太监弯腰领命,转身离去。
姬汤在听到小太监的传话后,紧握扳指的手抖了一下,随后,轻轻缓缓地长舒了口气,而陶伯舟的双目仍然紧闭,看来,是不愿睁开。
玄翊像是累及了,他抬起右手挥了挥:“你们两个也退下吧。”
此时的宣妃已被转移到了琼华阁,在嬷嬷的万般请求下,那些太监们的动作才稍微温柔了些。
她像具死尸一般躺在床塌上,面无表情,两只原本如春水秋波的眸子,此时也暗淡无光,不管刘嬷嬷在看见被褥被血浸透时的惊呼,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床幔。
在孩子被荣余抱走的时候,自己终放下身段,死拽着荣余的衣角,可腹部的疼痛却令指尖的力气渐渐减弱。
多想看看那刚出世的孩子,我可怜的孩子。
荣余为难的扯出他的衣角,一脸的虚情假意:“娘娘,这可怨不得王,也怨不得奴才啊。
要怨,就只能怨娘娘的肚子不争气,怨这小皇子呀,命薄。”
她恍惚忆起昨天还依偎在那人的怀里,向他表明心迹:“王,如果,如果奴身的孩子迟于怡姐姐诞生,奴身愿带着孩子,隐于山野,只求王,能放过他。”
她以为他会念及的旧情,原来,终究敌不过这万里江山社稷。
宣妃阖上双目,泪浸湿了枕头。
孩子,原谅娘亲,没能让你看看这繁华的尘世,愿你下世平安生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