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细品寒
清晨天刚蒙蒙亮,整个常记酒馆就被荀义海如雷的敲门声给拍醒了。
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常渊大惊,连说几个不可能。
说小虎那小子,平时宰只鸡都要咋咋呼呼费力个半天,更别说是技术含量这么高的杀人了。
常安乐又急又担心,胡乱披了件衣裳就匆匆跟着荀捕头去了衙门。
衙门大堂内,宋知县坐在高堂上面有难色,与师爷不断交耳低语着什么。
堂下一侧,柳如絮柔柔弱弱地跪着,眼中薄薄一层泪水,很是楚楚可怜。旁边跪着一微胖的中年男子,头上缠了几层纱布,额心处还渗透出红色的血斑,脸色苍白,哼哼唧唧直喊疼。小虎跪在另一侧,不哭不惧,背挺得笔直,怒视着柳如絮。
常安乐见小虎比想象中镇定许多,稍稍放下心来。
只听得柳如絮在一旁期期艾艾地开了口:“宋大人,我珍馐阁一直是本分经营,承蒙镇上百姓厚爱,生意一直都不错,谁知竟因此碍了他人的眼,明晃晃上门来行凶伤人了。”
小虎气愤道:“你胡说!明明是你珍馐阁偷了我们的方子在先,昨夜我潜入珍馐阁只不过想找证据。我刚到的时候,人就已经躺那儿了,关我什么事?”
一旁朱账房立马不哼哼了,抹了把眼泪控诉道:“你莫要狡辩!昨晚我正欲到前厅核账,一进门就见有个人影站在柜台前鬼鬼祟祟,你一瞧见我,便恼羞成怒,拎起酒坛子就朝我砸过来,接着我便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
小虎气急“你血口喷人!”
柳如絮冷笑一声:“你口口声声说夜闯我珍馐阁是为了找证据,那我问你,证据呢?”
小虎顿时有些哑然,昨夜一发现着了道儿之后,便立马把册子掏出来瞧了瞧,这才发现除了第一页记录的一些食材配比、发面技巧很像安乐姐的手法外,后面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。
柳如絮见他不吭声,嘴角翘起,立马乘胜追击“拿不出来吧?你还敢说不是特意到我们珍馐阁预谋不轨?不过——”顿了顿,柳如絮美目翩然,向不远处的常安乐扫了扫,意有所指道:“料你一个小伙计也没这个胆子,还是说你受了什么人指使?”
小虎怒极,反倒笑了。
忽地颓然下来低声说道“好吧,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诸位了——”
宋知县一听有戏,于是这头也不疼了,脸色也不便秘了,随即摆出了知县的威严:“还不快快从实招来。”
柳如絮看着小虎目露精光,只觉得要坏事。
果然那小子立马摆出一脸不可置信的受伤表情冲朱账房道:“朱大哥,咱不是说好演一出苦肉计的嘛?你怎么还给自己还加戏了呢?你说你爱慕柳掌柜已久,想一探她的真心。事后又能得一笔养伤银子,再跟我五五分账——你怎的过河拆桥哎……”
柳如絮只觉得额角突突,脸色比那锅底还要黑上几分,前槽牙使劲磨后槽牙。
朱账房更是一脸懵,不知所措地用目光询向柳如絮,心想这小伙计咋不按常理出牌啊?这特么比自己还会扯淡啊。
宋知县只觉头疼,拍了拍惊堂木“大胆!你们当公堂是什么地方?”
小虎更加委屈巴巴,一双大眼泫然欲泣“朱大哥,难道你是想独吞那份银两嘛?”随即又转向柳如絮一脸真诚道:“柳掌柜,这钱我也不要了,回头你俩要真成亲了,就当我随礼了行呗?”
柳如絮饶是克制得再好也忍不住了,怒喝一声:“好你个小鬼头!信口雌黄,颠倒黑白!朱账房可是有妻小的老实本分人,岂容你随便攀咬?你夜闯我珍馐阁是事实,不要这这里混淆视听!”
小虎梗着脖子,还想再胡诌一通。反正今日也是看明白了,她柳如絮铁定想要诬陷上自己,拖常记酒馆下水。那自个儿就不介意把这浑水再搅上一搅。
只是小虎不知道的是,衙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里,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正看着他的表演。饶是这华服男子再威严慑人,当下眼皮子也是止不住地抽抽,只觉得眼前这小鬼头简直是把无赖二字刻画得淋漓尽致。
一直静立在大门外的常安乐终于上前跪下,俯身行了个礼,向宋知县诚恳道:“大人,小虎在我们常记酒馆呆了三年,虽说平日里活泼调皮但到底是个本分善良的孩子,要说他行凶杀人我是万万不信的。如今朱账房受伤也是事实,但民女有几点疑惑想提出来,不知大人是否允许?”
宋知县一个上午都没审出个头绪。倒是大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,衙门内外吵吵闹闹跟个菜市场一样,心下早就乏了。一直听闻常家小掌柜观察细微,心思缜密,不由无力点点头。
常安乐随即面向朱账房,倾身福了福道:“朱账房可否方便将纱布解下?”
与柳如絮对了个眼神后,他还是把厚厚一圈纱布解下,只见额头上一片血污,清晰可见一道口子又长又深,皮肉外翻,触目惊心。
众人看得皆倒吸一口凉气,就连宋知县都眉头紧蹙起来。
柳如絮正色道:“常掌柜,这伤口不假吧?想不到你的伙计小小年纪下手如此毒辣。”
常安乐并不搭言,只仔细将朱账房的头部瞧了又瞧,瞧得他心里一阵发虚。片刻后只听她又问道:“朱账房,你说你昨夜一发现小虎,便被他砸破了头是吗?”
朱账房一口应道:“那是当然,这一下忒狠,当时我便昏过去了,还好柳掌柜他们听到声响第一时间赶到,否则后面发生什我可不敢想。”
常安乐听罢淡淡一笑“但是朱账房,我刚仔细看了看,你额上都是血迹不假,但从伤口处,有一道明显的血迹从额心开始直接顺着头颅轮廓流到了耳朵后面,特别是耳后还有后脑勺头发上,血块凝结成块,颜色也已发黑发暗了。”末了常安乐盯着他说了一句:“这不似一被砸倒就被人救起的样子——倒像是早早先躺在地上,头破了,任凭鲜血顺着流下的。”
朱账房心里一惊,立马辩解道:“我昨夜被砸晕,记忆不太真切,也有可能躺地上好一会儿,才被柳掌柜他们发现动静的……”
常安乐也不恼,接着又问:“朱账房,你说你是迎面被小虎用酒坛子砸伤的?”
朱账房这次学乖了,思考一下才点头肯定道:“你们别看他小,砸我的时候可是用尽了全力,地上还有不少碎瓷片呢!”
常安乐点点头:“朱账房,那能否麻烦你和小虎起身站起来?”
待到二人起身站好,众人皆发现有些不妥:虽然小虎身板比一般同龄人强壮些,但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孩子,跟一旁体型微胖,身材高大的朱掌柜比起来,还要是要矮上两个头——这体力悬殊也过大了些。
常安乐继续问道:“朱账房,你们如此的身高差,难不成是小虎拎起酒坛子又跳又蹦地砸你?”
看到朱账房额角开始渗汗,常安乐转而又向宋知县福了福身,认真说道:“大人,既然是被迎面重击头部,除了碎片造成的划伤之外,那伤处也应该早就一片淤血,青紫红肿。但朱账房额头干干净净就一道平整的长口子——这实在是说不通。”
宋知县忙示意荀义海上前查看,荀捕头仔细看了一番后拱手严肃道“额头上确实只有一道切口平整的口子。”
朱账房跪在地上抖了抖,掏出帕子不住擦冷汗。
他昨晚上真真是躺在地上,犹豫了好一阵,才狠狠心抓起一块碎片在自己额头上用力划拉了一道。怎么这会儿就被这常家小掌柜给看穿了呢?